文学稿件素材 红肚兜
老人家的儿子叫永顺,儿子18岁那年她在村头的老榆树下挥泪送走了儿子,把儿子交给了部队。平常少言的她在离别的时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把前一天夜里赶制出来的红肚兜和十几块已磨得很皱的钱塞进了儿子的挎包。
永顺来到了军营,和我在一个班,第一次洗澡时我们发现个子高高的他竟穿着个红肚兜,全班人哄笑起来。晚上熄灯后,有人听见永顺哭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看到永顺穿那个红肚兜。永顺牺牲后,我们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红肚兜平平整整地放在永顺每晚紧贴在脸下的枕包里。看到红色渐褪的肚兜,我们为那次不经意的哄笑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永顺是在部队的一次实弹演习中牺牲的。一颗掷出的手榴弹没有炸开,他和另外一名战士上前排除隐患。忽然发现躺在地上的那颗手榴弹在“嗤嗤”冒着白烟,惊叫了一声“不好!”,他将身旁的战友推倒在地上,自己则一个箭步冲上去。———“轰隆”一声,一切归于寂静……
儿子走后,只要一有空闲,老人家就坐在村头的老榆树下,怔怔地出神。暮色来临,她才拖着疲惫的步子,挪进那间冷冷清清的小屋。她睡得很晚,就着灯光不停地为儿子做鞋做补袜、做红肚兜。按这里的风俗,未成家的孩子穿着母亲做的红肚兜才能祛病避邪,保一生平安。所以老人家就不停地做着。她还养了几只母鸡,将蛋一个个攒下来,拿到集市上换钱准备儿子娶媳妇儿时用。
老人家第一次出远门是取儿子的骨灰,在肃静的灵堂,在儿子几位战友的痛哭声中,她缓缓走到儿子遗像前。没有一个人听到她发出的哭声,却透过泪眼看到她死死抱着儿子的遗像趔趔着走出了灵堂。夜晚,营区黑黑的角落亮起了一簇火光,走近才发现,她正面向西方,烧着为儿子做的几个红肚兜和一色纸钱.老人家没有向部队提出任何要求,领导再三询问,她才要求我们班11个人陪她上一次街。她坚持用自己的钱买了惟一的物品——一块很长的红布。
清晨,我们走进房间发现她的用具以及永顺的遗像、骨灰盒不在了。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进了火车站,看到角落里正抱着儿子遗像暗自落泪的老人家,我们的眼泪汩汩而下。儿子是烈士,她不想给部队再添麻烦,不想给儿子丢脸。11个小伙子扑向了这位正承受失子煎熬的母亲,一起哭着长长地喊了一声“娘———”。
老人家又有了11个儿子,她疼爱这11个儿子像疼爱永顺一样,只因为永顺在信里说我们对他很好。
两个月后,我们班接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拆开一看,里面是11个绣着蟠桃的红肚兜。
有了这11个儿子,老人家又开始攒鸡蛋换钱了,空闲时站在老榆树下张望,做着儿子娶媳妇儿的美梦。
几年过去了,我们这11个人走出了那个集体,天各一方。一天,我收到她寄来的两个锦锻被面,摊开一看,一个上面描着龙,一个上面绣着凤,这是“龙凤呈祥”之意,那一刻,我心中……
在小雨飘飞的清明,我路过永顺家时下了车。几年没有为战友扫墓,没有孝敬这位时时说挂念着我们的老妈妈,心中很愧疚。我老远看见老榆树下已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当我哽咽地喊一声:“娘———”时,老人家便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抱住我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儿呀!”那一刻我知道,在她心中是永顺回来了……